中华文明在其持续五千多年的发展过程中,积累了丰富的与自然打交道的经验,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科学技术。对中国古代科学技术的博大精深,著名的中国科技史家、英国的李约瑟博士在其七卷本的皇皇巨著《中国科学技术史》(ScienceandCivilizationinChina)中有系统论述。限于篇幅,本讲不可能对整个中国科学技术史体系作细致介绍,我们只能采用解剖麻雀的方法,撷取中国科技史长河奔腾向前过程中涌现的一些浪花,展示给广大读者。
一天文学上的旷世之争
中国古代科学技术在其长期发展过程中,逐渐形成了农学、医学、天文学、算学这四大优势学科。在这四大学科中,我们对天文学特别感兴趣,这是因为,在科学史上,天文学的发展,历来波澜起伏、曲折复杂,扣人心弦。在西方,人们熟知的是哥白尼日心说与托勒密地心说旷日持久的争论,正是这场争论,推动了天文学的发展,导致天文学领域哥白尼革命的发生,最终促成了近代科学的建立。殊不知,在东方的中国,在对宇宙结构的认识上,也存在着类似的旷世之争,这就是中国天文学史上著名的浑盖之争。
对宇宙结构的认识,是中国古代天文学的重要内容之一。中国人很早就形成了自己对宇宙形状的认识,一开始,人们主张“天圆地方”,认为天是圆形平盖,在人的头顶上方悬置,地是方的,静止不动。但这种认识并没有形成系统的学说,因为它本身存在着比较明显的漏洞。正因为如此,当曾子的学生单居离向他询问是否果真“天圆地方”时,曾子一针见血地指出:“如诚天圆而地方,则是四角之不揜(yǎn)也。”曾子并不否认“天圆地方”说的存在,但他认为那说的不是天地具体形状,而是天地所遵循的规律。他引述孔子之语,把“天圆地方”说成是“天道曰圆,地道曰方”,即天所遵循的规律在性质上属于“圆”,转动不休,地遵循的规律在性质上则属于“方”,安谧静止。孔子师徒的说法,固然可以弥补“天圆地方”说在形式上的缺陷,但这种修补却也使该说丧失了作为一种宇宙结构学说而存在的资格,因为它所谈论的已经不再是天地的具体形状了。
替代“天圆地方”说的是宣夜说。宣夜说产生的时间已经不可考,现在人们所知道的宣夜说,是西汉负责图书管理的高级官员郗萌根据其老师一代一代的讲述而记载下来的,《晋书·天文志》对此有具体描述:
宣夜之书亡,惟汉秘书郎郗萌记先师相传云:“天了无质,仰而瞻之,高远无极,眼瞀(mào)精绝,故苍苍然也。譬之旁望远道之黄山而皆青,俯察千仞之深谷而窈黑,夫青非真色,而黑非有体也。日月众星,自然浮生虚空之中,其行其止皆须气焉。是以七曜或逝或住,或顺或逆,伏见无常,进退不同,由乎无所根系,故各异也。故辰极常居其所,而北斗不与众星西没也。”
文中提到的“辰极”,指的是北极星;“七曜(yào)”,指的是日月和金木水火土五大行星。五星在天空的运行,看上去很不规范,它们在恒星背景上有顺行,有逆行,有时候看得见,有时候看不见,速度前后也不一致。宣夜说认为这是由于这些天体是自由漂浮在虚空中的,它们彼此没有联系、没有相互作用,因此彼此的运动相互独立,没有共同的规律可循。天看上去有一定的形体和质地,那是由于它太高了、太广阔了,导致人们在看的时候产生了错觉。天的本质是虚空,所有的天体都自由悬浮在这个虚空之中。
宣夜说主张的是一种无限空间的宇宙图景,认为日月星辰自由漂浮在虚空之中。这与古希腊人的水晶天说完全不同。希腊人认为天是某种特殊材料形成的固体天球,日月星辰分布在不同的球层上。在欧洲历史上,这种固体天球观念根深蒂固,直到16世纪,在第谷出色的天文观测工作的冲击下,人们才逐渐放弃了这种观念。与西方的水晶天说相比,宣夜说的描述似乎更接近宇宙的实际情形,正因为如此,熟知西方天文学发展史的科学史家如李约瑟等在了解了宣夜说的具体内容后,对之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但是,从另一个视角来看,宣夜说的重要性就相形见绌了。从对科学发展的作用来说,该学说只是一种初级的宇宙理论,它没有与数学结合,不能用以编制历法,不能预测日月星辰的运行,一句话,不能给人们提供有用的信息,这决定了它在天文学界必然要处于被边缘化的状态。更重要的是,它在本质上是反理性的,因为它认为天体的运动彼此独立、互不相关,无规律可寻。这种主张,杜绝了人们探寻自然规律的可能性,所以,它不利于科学发展,是一种没有前途的学说。正因为如此,到了东汉末年,已经没有人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