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解密卡下的美好回忆。
年,奥地利作家托马斯·布热齐纳的中文版新书如期发售了,一同发售的还有其他20多种语言的版本。
但当时没人能想到,这套名为《冒险小虎队》的书,会迅速击败《哈利·波特》创下销量奇迹,成为每家新华书店里最抢手的商品。并在许多年后,与那张总是找不到的解密卡一起,成为一代人念念不忘的共同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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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切起点的初版《冒险小虎队》,能在中国受到空前欢迎,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个意外,包括作者托马斯本人。
在此之前,托马斯虽然能跻身畅销作家行列,但所有作品加在一起也没有和《哈利·波特》掰掰手腕的资格。就算是其母语市场——德语儿童文学市场当中,也很难超越《ThreeInvestigators》(三个小神探)和《TheFamousFive》(世界第一少年侦探团)这两部当时更受欢迎的作品。
德语版的《ThreeInvestigators》(左)和《TheFamousFive》(右)
不过来到了中国,一切都不一样了。在年3月中国的少儿畅销书榜上,排在首位的是《冒险小虎队:神秘的吸血鬼》,它夺走了原本一直属于《哈利·波特》的冠军宝座。榜单第4、5、8、9位,也全都是小虎队系列,完全当得起“半壁江山”的称号。
《冒险小虎队》系列全球销量超万册,仅中国读者就贡献了超过9成。以至于后来在引进作者托马斯的其他系列时,出版方为了销量仍借用了“小虎队”的名号,才有了“女生冒险小虎队”和“惊恐小虎队”等连主角都不同的系列,但其实它们都是完全不相干的故事,小虎队的三位主角从未变过。
属于正统小虎队的系列中,也分为“神勇小虎队”、“超级版”、“超级成长版”、“挺进版”等多个版本
在当时,谁要是有一套《冒险小虎队》,那他一定是周围人眼中最靓的崽。朋友间口口相传,同学间争相传阅,课间休息的十分钟里争抢着读书成了学校里罕见的盛况,因为谁都没见一本还“可以玩”的书。
解密卡应该是提到《冒险小虎队》,许多人脑中第一个想起的东西。在小虎队系列里,每一章结尾都会留下一个问题,答案就埋藏在这一章的文字和插图里。如果一时想不出来或者懒得动脑子,那就轮到随书附赠的解密卡登场了。
初版解密卡
印在问题下方的答案,但采用了摩尔纹原理的特殊工艺,需要靠解密卡才能看到解答。但这玩意儿偏偏又很容易弄丢,常常是书籍本身有借有还,但解密卡却不知道去了哪,让后来者的阅读体验大打折扣。
后来的版本里,解密卡升级获得了更多功能,随书附赠的小道具也更丰富
鉴于当时《冒险小虎队》的火爆,很多书店为此还特别想出对策。那就是把书里的解密卡都统一取出放到收银台,只在购书结账时才交给买家。一来防止了解密卡的丢失,二来也劝退了很多在书店里只看不买的幼年期“白嫖党”,成为了一个只属于这本书的独有趣闻。
当然,《冒险小虎队》留给我们的有趣回忆,还远远不止于一张解密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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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很多人最早接触的侦探小说,小虎队中三个形象、个性完全不同的主角,就让很多人记到了现在。
“坚毅如虎”的碧吉、“精明如虎”的路克和“勇猛如虎”的帕特里克,三个各有特长的小冒险家,组成了一个互补的完美团队,带着我们跟着一段段探案冒险,去到世界的各个角落。
在互联网大门还没完全向我们敞开的那个年代,这套书就像一扇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的窗户,闪着耀眼的白光,向我们展示着世界上多样的生活方式、文化和奇景。
特别是路克的百宝箱,一定被许多小读者眼馋过。这个颇具极客风范的小孩,就像个人型哆啦A梦一样,总能从口袋中掏出个什么宝贝,解决掉眼前的难题。
当时有不少小朋友,自己也在中二时期鼓捣过一个低配版百宝箱,只不过里面塞的不是侦探小道具或高科技新玩意,而是一堆看上去很厉害的破铜烂铁——但这依然不妨碍一支支自发成立的小虎队,带着它踏上各自的“冒险”之旅。
更贴近现实的百宝箱,比次元口袋更能勾起小孩动手制作的欲望
所有那个年纪的孩子,一定也都幻想过自己也能拥有一个秘密基地,就和小虎队在中餐馆下的那个一样。当年国内编辑选中《冒险小虎队》出版,据说也是因为这个中国元素。
不过它让大家印象更深的,一定还是人人都爱吃的油炸春卷。味觉记忆往往能经住更多时间的冲刷,书中碧吉最爱吃的榛子巧克力,也馋哭过不少隔壁小孩。
作为标题中“鬼怪”含量不低的一部小说,《冒险小虎队》还理所当然地给很多人留下过童年阴影。封面里的骷髅头,插画里的斗篷鬼魂,还有文字里的灵异现象,都是多年后回忆起这本书时,许多人笑着谈起的丢人回忆。
虽然“死亡”、“幽灵”、“诅咒”等词常常出现在标题里,不过故事发展到最后,往往都是坏人在装神弄鬼,或者干脆是一个恶作剧、一个误会,总之一切都可以用科学来解释。
这也导致如今很多人回过头去批评这本书,将其打为虎头蛇尾的标题党作品。但这种剧情结构的安排在另一部分看来,也正是它取得成功的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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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头噱头拉满、结尾转进科学道理的剧情结构,我们这群观众并不陌生,科教频道的人气节目《走近科学》就是这个套路,“开头悬疑片,中间恐怖片,结尾喜剧片”就是网友对这个套路的精准概括。
《冒险小虎队》的标题也起得很玄,《无面骑士》《死亡海岸》《恶魔号之谜》等等,但最后一定不会有真的灵异事件发生,经过小虎队的探秘和科普,背后都是某种自然现象或人为伪装。
但这并不妨碍许多故事成为我们的童年阴影
用成年人的眼光再去审视这些儿童读物,难免会觉得结局太弱没内容,撑不起悬疑感十足的开头。但其实对于知识储备并不完备的小孩来说,结尾道理、文化、科学知识的科普,也同样具有不小的吸引力。尤其是当小读者自己一步步跟着主角们冒险走来,亲自揭开谜底时。
作者托马斯从木偶师到儿童节目主持人再到儿童文学作者,一直都在和青少年打交道。他表示自己为孩子写作的一个标准,就是“孩子爱看,家长也放心”的故事。所以如果你仔细回想,会发现书中不止没有超自然现象,连一起杀人事件都没有发生过。
虽然他的其他作品里,也有不少包含了惊恐和超自然要素,比如这套在国内借用了“惊恐小虎队”名号的《惊恐俱乐部》
在创作少儿读物时,他发现有人爱看长篇小说,但更多小孩没什么阅读习惯,所以他更爱写容易上手的短篇小说。甚至为了让孩子更有读书的成就感,会故意缩短章节长度,这样孩子就可以自豪地跟父母说今天看了3章小说,尽管其中内容并不多。
“我总是想象我在给孩子们讲故事,我认为这种方式效果很好。”《冒险小虎队》的易读性和参与感,也是它能成功的关键。以解密卡为代表的“破案小工具”,在当时完全惊艳了第一次见识互动图书的我们。
游戏与小说结合的形式,在书中强化了“读者就是第四个小虎队成员”这个设定,换来了无与伦比的代入感,也成了后来被国内少儿读物广泛借鉴的形式。
还让解密卡在少儿读物中活到了现在
除此之外,优秀的本地化工作也让许多人对《冒险小虎队》记忆犹新。比如小虎队中文社区时常讨论的那个“未解之谜”:《机器骑士》里“舅舅我”谐音“救救我”的谜题到底是怎么翻译的,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在这个故事的开头,一位仅有一面之缘的博士给小虎队员们发来了一封邀请函,他自称是碧吉的舅舅,邀请他们去英国参观,信中用了多达10次“舅舅我”这种奇怪的语气,其实是谐音“救救我”的求救信。
如果小虎队是现在的网上冲浪好手,没准会认为博士的“舅舅我啊”是在玩梗
在德语原文中,Onkel(叔叔或舅舅)这个词仅出现了一次,使用的谜题也并不是谐音,而是利用了书写习惯的藏字谜题。德语书写中,句首字母和名词首字母都必须采用大写,否则可能会影响语义表达。但在这封信里,有五个词的大小写出现了错误,连起来就是“HILFE(救命)”。
寻找这个答案的过程格外戏剧化,两次即将触及谜底的时候断了线索,即将放弃的时候却又迎刃而解——但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故事中绑匪是英国人,所以对德语的书写习惯或中文的谐音并不敏感,才让求救信发到了小虎队手中。而译者在处理这段文字时,不仅要准确地翻译文字,还要重新构思一个适合情景的谜题,真是难为他们如此费心,才为我们带来了念念不忘的好作品。
但没有哪份成功,可以永远保持新鲜。靠着全面铺开改编作品,《冒险小虎队》曾经的手下败将《哈利·波特》,已成长为享誉世界的知名作品。而《冒险小虎队》反而是在没激起半点涟漪的几部游戏、广播剧和电影后,再没了大动静。
仿佛无声无息地,它就这样突然从我们眼前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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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险小虎队》的作者托马斯和中国读者的关系一直都很不错,最近甚至还开通了微博、B站、贴吧等多个国内平台的帐号。当年他为了回馈中国小读者,专门写过一本小虎队在中国的冒险故事。
只不过在版本繁多的中文小虎队系列中,却恰好少了这本《千龙山之谜》(DerBergderDrachen)。年,这本书的内容还被改编成了电影《冒险小虎队:龙山之旅》,基本还原了原作情节,但同样没能引进,连听过它名字的人都很少。
究其原因,是托马斯为了让这个故事更有地方特色,没能“免俗”地用了大量刻板印象元素,比如贫穷落后的“中国特点”、猎奇的食物或者清式辫子发型。而在千龙山里,一伙为了不死药的恶徒,还明目张胆地进行军火交易,甚至还拥有私人武装组织。
因此在那批引进的小虎队系列里,唯独少了这本为中国读者创作的《千龙山》。
这也让本书的原版成为了国内小虎队二手交易市场的抢手货
除了电影,《冒险小虎队》还推出过广播剧和游戏。广播剧改编自初版的20本小说,质量很高但只有德语版。因为取消了提问环节等部分,受形式所限并没能收获太好的反响,也就没了下文。
《冒险小虎队》的游戏,是一系列延续了小说插画风格的点击解谜游戏。除了《银豹宫殿》改编自小说,其他三部都是重新编写的新故事。
游戏中简单的谜题延续了小说里解密卡的风格,也加入了不少过程更复杂的操作,但以一个电子游戏的标准来看,实在过于乏善可陈,自然没掀起多少水花。
尽管《冒险小虎队》尝试踏上过多栖发展的快车道,但仅仅就此止于了本土市场的第一步,并没能让最肥沃的中国市场看到它这些不同的身影。在年大部分系列翻译引进完成后,曾经恐怖的销量增长就此渐渐陷入沉寂。
直到年,小虎队系列又带着新书回到大众视野中,但因为涉及“小虎队”这个中文名在内的复杂版权问题改名为《小虎神探队》。
只是这时候,它和曾经对它敞开怀抱的中国市场,已成了陌路人。
首发再版的《小虎神探队》选择了与肯德基儿童餐合作,托马斯也再次来到中国签售,但没能重现彼时盛况;年,国内宣布将于年推出动画版《冒险小虎队》,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新消息;而翻开新版书籍的老读者,不管从标题、插图还是解密卡上,也都再难找回当年的熟悉。改变不一定坏事,但过去的模样总是令人怀念。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小虎队”系列并没有真正从国内消失过,只是不再像以前那么火了,只是我们这些小读者都长大了。
当我们与这位儿时伙伴擦肩而过时,总觉得有一丝熟悉,却再难回忆起它的脸、想起它的名字;又或者想起了名字上前寒暄,却怎么也找不到曾经无话无谈的感觉,疏于联系,最后同样渐行渐远。
就像那张永远不知道去了哪的解密卡,即使我们再从尘堆里找到它,终于看到从前未解开的答案后,也再难找回那份惊喜。它和曾经那张找不到的卡片一起,被永远遗失在了过去的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