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藏书上钤盖印章是中国特有的传统藏书文化之一。中国古代印章的使用,起源甚早。西汉时期,就已出现了私人印章。为了征信于人,常常在相关的函件上盖上自己的印章。章上通常刻有姓名、字、号、乡里、祖籍、官职、鉴别、授受、告诫、记事、言志等内容。私家藏书印章至少在唐代就已开始使用,叶德辉在《书林清话》中说:“吾尝忆及古人藏书印记,自唐至近世,各有不同,而亦同为不达而已。”
历代演变
藏书印原本是书主在书前、书后或书中钤盖自己的图章,是书主人表示所有权的标记,久而久之就成为藏书家的一种藏书习俗,喜欢藏书的名人雅士无不喜欢在自己的藏书上钤上印章。印章上除名号之外,往往还留有别的文字,用以反映藏书者的人品和气质,让读者感到妙趣横生,韵味无穷。
作为古书的组成部分,藏书印还具有以下重要作用:一是版本鉴别的依据;依据藏书印,可以推知一书的版刻年代。二是提供鉴别版本的线索;依据藏书印,可以判断该书是出自哪个收藏系统。三可了解典籍的递藏和授受源流。除此之外,藏书印本身也有其史料价值和艺术价值。
宋代,随着雕版印刷的广泛运用,藏书日盛,又因金石篆刻之学兴起,藏书印鉴随之流行,藏书印风有了新的发展。藏章渐衍渐繁,一般文人、画家大都有自刻自用的印章。不过因种种原因,至今所能见到的宋代藏书家用印的文献记载,仅寥寥数家。以福建为例。宋代福建藏书家的用印者,见于记载的有清陆心源《仪顾堂跋·续跋》卷十一:“《宋椠启札截江纲跋》,前有岁在乙未正月元旦前进士陈元善序,下有颖川二字鼎印,建阳陈氏方印。”建阳陈氏方印是个地望印,显示印主的籍贯。
明代福建藏书家钤盖藏书印章已十分流行,藏书印文所承载的文化内涵,除了其凭证的本义外,更呈现了私人藏书的一种心灵情绪。例如:林鸿的“林鸿之印”、杨荣的“方直刚正”“忠孝流芳”“关西后裔”“建安杨荣”“杨氏勉仁”、郭天中的“圣仆藏书印”“郭子”“郭俊之印”“字圣仆”、谢肇淛的“晋安谢氏家藏图书”、徐熥的“徐熥私印”“惟和”“徐熥真赏”“徐熥藏书”、徐廷寿的“鳌峰精舍藏书”、张燮的“群玉楼藏书”、曹学佺的“石仓园藏书”,等等。
至清代,福建藏书家使用藏书印的风气日益浓厚,私家藏书印得到更广泛使用,其作用已大大超出标记所有权的范畴。随着藏书印文的内容拓宽,内涵充实,文化意象更为丰富多彩,各种名目的印章层出不穷。福建一些著名的藏书家都有几方甚至几十方的藏书印,并以此为癖好而独享其乐。例如:蒋玢的“闽中蒋氏三世藏书”“蒋绚臣曾经秘藏”“蒋绚臣藏书”“闽中蒋氏藏书”“闽中蒋绚臣家藏”“蒋玢之印”“绚臣”“臣玢”“蒋绚臣曾经校藏”“绚臣氏”、黄虞稷的“黄虞稷印”“俞邰”“晋江黄氏父子藏书印”“温陵黄俞邰氏藏书印”“朝爽阁藏书记”“温陵黄氏藏书”“不缁道人黄虞稷印”“千顷堂图书”“虞稷”、陈宝琛的“陈氏赐书楼珍藏印”“闽县陈氏赐书楼藏善本图书”“闽县陈宝琛捐藏”“闽县陈宝琛藏”“三山陈氏居敬堂图书”“还读楼藏书记”,等等。
印文类别
古代福建藏书家的藏书印文内容及其特色,大致可归纳为以下几类。
其一,以藏书家基本情况入印。这是较常见的藏书印记,藏书印章刻上藏书人的姓名、字号、书斋号或藏书楼号等,体现了藏书印标记其书所有权的基本功能。如黄虞稷的“黄虞稷印”、林佶的“林佶”“林佶之印”、郑杰的“郑杰之印”、郭柏苍的“臣郭柏苍”、谢章铤的“章铤印”等,皆以姓、名、字或其组合入印;杨浚的“紫薇舍人”、黄宗彝的“左鼓右旗山人”等,是以别号入印。而以斋号、室号或藏书楼号入印的就更多了,如谢章铤的“赌棋山庄校本”、梁章钜的“黄楼”“东园”、郭柏苍的“沁泉山馆”、龚易图的“大通楼藏书印”“乌石山房”、杨庆琛的“绛雪山房”等;还有的以籍贯、里爵等组合入印,如杨荣的“建安杨荣”、郑汝霖的“永泰郑汝”“八闽汝霖”“永泰郑汝霖学石颠”等。此外,还有以藏书家门第氏族、官职仕履等内容组合入印的,如伊秉绶的“广陵太守之章”、林则徐的“管领江淮河汉”“吴越秦楚齐梁使者”“河东节帅江左中丞”等。
其二,以藏书家的鉴赏标志入印。鉴赏章包括鉴别校定与阅读观赏两种。有些印文内容对书籍的版本状况作了明确的鉴定,为后人评判图书版本提供了确切的依据,价值较高。有些则反映了对书的阅读和欣赏,这种阅读观赏章也较多,而且形式多样,大都称“观”“获观”“审定”“珍藏”“秘藏”等。如徐熥的“徐熥真赏”、李馥的“居业堂李鹿山珍藏”、林则徐的“少穆曾观”、梁章钜的“梁章钜鉴赏印”“茞林真赏”“茞林曾观”等。还有的表示一种“结缘”“墨缘”的缘分,如林昌虞的“续墨缘书屋章”“闽县林氏续墨缘书屋搜藏记”等。有的书校勘印记,也能说明书籍版本的价值,特别是经过名家校勘,该书便可成为精校本,其身价便不等同一般了。如蒋玢的“蒋绚臣曾经校藏”、林则徐的“少穆审定”、谢章铤的“赌棋山庄校本”“枚如手校”“枚如读过”等章,皆属校勘印。
其三,以藏书家的闲情雅致入印。不少藏书家把藏书、读书过程中的闲情雅致凝聚成妙语,用轻松、悠闲的印文表达出来,反映了藏家志趣爱好,使藏书印的内容更加丰富多彩。如郭柏苍的“湖山过客”、林则徐的“读书东观视草西台”、萧梦松的“偃息琴书之侧”。明刻《刘屏山集》前,更有萧梦松36个字的大方印:“名山草堂,萧然独居。门无车马,坐有图书。沈酣枕籍,不知其余。俯仰今昔,乐且宴如,萧蓼亭铭”,表达了读书人心中的乐趣。更有一些藏书家借藏书章来述志,如李馥的“过眼云烟”“不贪珍宝”“生事不自谋”“舍书百不欲”“官贫心甚安”“见客惟求转借书”、林则徐的“宠辱皆忘”“肯使心中细事流”等。
其四,以箴言警句入印。古代藏书家多视书如命,一般秘不示人,其藏书印如“子孙永保”“子孙保之”之类的字眼最多,也最有代表性。这些是用来谆谆告诫后人珍惜书籍,继承先人遗志,保存藏书的印文。藏书传世,一传永传,这是绝大多数藏书家的愿望,但事实上又是不够实际的。私家藏书数代承传,终究难免落入他人之手。因而,一些具有襟怀豁达的藏书家认为聚久必散,不必子孙保之,更不可能子孙永保。所以,其所制之印文十分通达,留有余地。如蒋玢的“是书曾藏蒋绚臣家”、李馥的“曾在李鹿山处”、潘德舆的“曾在潘德舆家”、林鸿年的“曾藏林勿村处”、林昌虞的“曾在林洛如处”等印记,表明他们曾经收藏,而不敢奢望子孙永保永传。这种比较开明的想法,意在告诫后人,不管家藏典籍落入谁手,都要加以保护。总之,无论是“永保”还是“曾藏”,无不反映出藏家那份珍爱书籍的终究无法拂去的良好愿望。
其五,以杂记内容入印。一些记时、记事的印章,内容杂驳,可归为一大类。所记之事件,大多与藏书家经历有关。如梁章钜的一方24个字的“二十举乡三十登第四十还朝五十出守六十开府七十归田”藏书章,他一生的经历都容纳在了这方寸之中。再如,林昌虞的“辛卯年被毁后手购金石书画”,则记录了其收藏的经历。
总而言之,一枚枚朱墨相映的藏书印鉴中,无不浸透出古代藏书家的深邃蕴涵、志向意趣、藏书心态与闲情逸致。
(作者单位:福建师范大学图书馆)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中国社会科学报作者:方宝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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