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共和前主编,如何看待科技巨头对独立

《没有思想的世界》

如果思想消失了,世界将会怎样?富兰克林.福尔用亲身经历,演绎了今天的数据革命如何威胁新思想的诞生与创造性的表达。福尔指出,在三大垄断企业——亚马逊、谷歌和脸书——的控制下,我们距离富有活力的智识生活已然遥远。这种无时无刻不在的操控,导致我们都快忘记了科技企业原本的核心职责:创造思想。

福尔以20世纪中期美国的方便食品革命为例,以廉价“美味”危害国民健康与农业结构为案例,说明消费模式恶化,给社会造成的巨大伤害。与此同时,福尔指出,当前的人类文化,正遭遇相同的变化。随着网络时代的到来,人们自以为进入了写作和思想的新时代。写作不再冗长啰嗦,不再一本正经。写作者却对推动时代变化的科技产品,以及这些产品背后的深沉威胁一无所知。

富兰克林.福尔(FranklinFoer),《新共和》(TheNewRepublic)杂志精神领袖、前主编,美国国家犹太图书奖得主。福尔对科技寡头过度逐利的抨击,对科技垄断肆意侵犯智识生活的批评,引发国际社会长时间热议。他曾供职的《新共和》是一家创办于年、有全球影响力的政治与艺术评论杂志。作为《新共和》名副其实的精神领袖,福尔因批评亚马逊而遭利益集团开除,这直接导致《新共和》三分之二的编辑集体辞职。该事件更坚定了他从思想史源头着手,精确剖析垄断式科技巨头的决心。《没有思想的世界》是福尔近几年深入思考的成果,这本书荣登《纽约时报》《洛杉矶时报》与美国国家公共广播电台年度影响力书籍。

前言

直到最近,要想列举几个最知名的大公司都还挺容易的。随便哪个黄口小儿都能指出这些公司的经营范围。埃克森美孚卖石油,麦当劳做汉堡,沃尔玛则是个买东西的地方。现在就不是这样了。今天那些蒸蒸日上的垄断企业都渴望包揽一切。有些公司在起名字的时候,就考虑了这种无止境的渴望。亚马逊,我们这颗星球上水量最大的河流,公司的标识是从A指向Z的箭头;谷歌源自古戈尔(googol),这是个1后面跟着个零的数字,数学家用来速记超乎想象的大数。

这些公司从哪里开始,又到哪里才结束?拉里.佩奇和谢尔盖.布林创建谷歌是为了组织起所有知识,但事实证明这个使命太狭隘了。现在的谷歌致力于建造无人驾驶汽车、生产手机,乃至征服死亡。亚马逊曾满足于做一家“万货商店”,但现在也在制作电视节目、设计无人机,还为云计算注入动力。最雄心勃勃的科技公司——脸书、微软和苹果都算在一块儿—都在争相成为我们的“私人助理”。它们想早上把我们叫醒,用它们的人工智能软件全天候指引我们,也永远都不打算离开我们身边。它们渴望成为我们的贵重品和私人物品、行程和、照片和文件的仓库。它们打算让我们不假思索地转向它们寻求信息和娱乐,而它们则给我们想要的不想要的都建立了完整的名录。谷歌眼镜和苹果手表预示着有一天,这些公司会将它们的人工智能设备植入我们的身体。

科技垄断企业比以往任何公司组合都更加雄心勃勃,渴望把人性塑造成它们想要的样子。它们相信自己有机会完成人与机器之间漫长的融合——改变人类进化的方向。我怎么知道这些的呢?这样的提议在硅谷屡见不鲜,尽管大量科技媒体过于新产品发布,这占用了它们过多精力。在年度演讲和市政会议上,这些公司的创始人常常会就人性做出重要而大胆的宣言,这是其想要强加给我们其他人的对人性的看法。对技术专家的世界观有一种很常见的简要说法。人们认为自由主义主导着硅谷,这并非完全错误。这里可以找到安.兰德的备受的信徒。但如果你仔细听听那些科技巨无霸的意见,显现出来的世界观不是这样的。实际上,自由主义者崇拜孤胆英雄,科技巨无霸表现出的则更近于这种崇拜的反面。大型科技公司认为我们本质上是社会人,源于集体存在。它们将自己的信心投入网络、群体智慧和合作中。它们怀着将原子化的世界归于一统的强烈愿望。将全世界缝合一体,就能治愈这个世界的病痛。科技公司极尽夸张地向个性示意—向“用户”授权—但它们的世界观碾压了个性。即便无处不在的吸引用户的行径,也只是对我们的被动、官方描述。

大型科技公司—欧洲人统称为GAFA[四大科技巨头,谷歌(Google)、苹果(Apple)、脸书(Facebook)及亚马逊(Amazon)],这么叫耐人寻味又恰如其分—正在撕碎保护个性的原则。它们的设备和网站破坏了隐私,它们不尊重作者的价值,对知识产权怀有敌意。在经济学领域,它们为垄断正名,清清楚楚地摆明了它们的信念,即竞争会破坏我们对共同利益和宏图大略的追求。碰到个人主义最核心的原则—自由意志—时,科技公司的行径又有所不同。它们希望,在我们浑浑噩噩度过一天又一天时会做出的选择,无论是大是小,都能自动化。是它们的算法提出我们该读什么新闻,买什么商品,旅行走什么路线,乃至把哪些朋友纳入自己的小圈子。

很难不对这些公司及其发明创造叹为观止,这些总是能让我们的生活变得越来越轻松。但我们花在赞叹上的时间也太多了。是时候考虑这些垄断的后果,重申在决定人类路向时我们自己的作用了。一旦跨过了某道坎——一旦我们改变了大型机构的价值观,一旦我们放弃隐私—就覆水难收。我们无法再回头,也无法恢复我们失去的个性。

第四章杰夫.贝索斯:给知识添乱(节选)

脸书、谷歌、亚马逊的雄心壮志可谓光怪陆离——它们对长生不老的科幻式幻想,它们的无人机,它们的虚拟现实——这些野心让它们分心,不再那么自身统治地位的核心基础。这些公司是我们获取信息和知识的主要门户。科技垄断者利用了互联网的大量财富,也就是分散、混乱的文字和图像,将其转变为好懂、有用的内容。

将知识组织起来是一项很古老的追求。多少个世纪以来,在这项事业上埋头苦干的人—图书管理员、书店老板、学者和档案管理员—都被训练得满怀爱心、满心虔敬地做着自己的工作。职业操守要求他们善待这些汗牛充栋的财富,就仿佛整个世界都有赖于这些财富代代安全传承一样。但科技公司完全不会考虑这些。在科技公司主导下,知识的经济价值崩溃了,这严重伤害了报纸、杂志和图书出版商。它们让知识价值砰然倒地的同时,也让知识的质量一落千丈。

人们普遍认为,这些公司并非真的需要为这种消亡承担责任。按照传统智慧的那种调调来看,知识的价格在互联网出现之后,不可避免地会逐渐消失。这种说法把这些公司说成是无辜的旁观者,但实际上它们都是活跃而且残暴的同谋。知识的经济基础本来就很薄弱,为了建立自己的帝国,它们以这一薄弱基础为目标鸣鼓而攻之,将其淘汰出局。首开先河的人是杰夫.贝索斯,甚至早在互联网真正成型之前就已经开始—而他所选择的起点,似乎毫无成功的希望。

大型科技公司不只是从知识的经济价值崩溃中获利,它们还施展策略粉碎知识的价值,这样一来,传统媒体就一筹莫展,只能依赖于它们提供的平台了。这一策略有其先例。苹果发明iPod时,拿出来的是能装下几千首数字音乐的设备——最适合拿来收集盗版音乐,而音乐盗版当时正大行其道。史蒂夫.乔布斯本来很容易就可以把iPod设计得跟盗版音乐不对付,但他一开始就拒绝将iPod弄成不允许装载未授权内容的样子。乔布斯的设备给了盗版可乘之机,与此同时他自己也在公开谴责数字盗窃。他玩儿得异常狡猾:先是鼎力相助把音乐行业推向边缘,然后又去拯救、主宰这个行业。iPod问世18个月后,他首次推出了一个在线商店iTunes,所有的音乐购买,有极大比例都在这个平台上进行。面对盗版,虚弱无力的制作人在他们的大救星面前跪倒了,即使苹果将曾经赢利的专辑拆解成单曲,以99美分一曲的价格出售也于事无补。在与有荣焉的废墟之上,苹果也建立了新的垄断——尽管流媒体服务已经开始削弱苹果公司对这个行业长达十年的控制,仍然有60%的数字音乐是从iTunes上购买下载的。

这些大型科技公司在金钱方面的动机有时候很难理解,因为他们摆出的姿态总是那么理想化。毫无疑问,它们都相信自己行得端坐得正,但也都在玩一些公司策略,耍着一些司空见惯的花招:游说,花钱去买智库和大学的支持,向支持自己的团体悄悄捐款好提高他们的兴趣。记者罗伯特.莱文(RobertLevine)曾写道:“谷歌对在线免费媒体的兴趣,就跟通用汽车对廉价汽油的兴趣一样大。这也是为什么这家公司花了数百万美元去游说,一心想要削弱版权。”对那些跟自己在知识产权方面的想法并不一致的公司,谷歌和脸书会加以惩罚。如果报纸杂志要求订阅之后才能阅读其文章,谷歌和脸书往往就会把这些刊物埋起来;受到付费壁垒严密保护的文章,几乎从来不会受到算法的青睐而流行开来。根据在对谷歌公司的诉讼中披露的文件,公司一直在利用手中的影响力迫使传媒业屈服于自己的模式,而且对此毫不讳言。产品管理部门副总裁乔纳森.罗森堡(JonathanRosenberg)在年告诉公司高层人物,谷歌必须“向优质内容提供商施压,让他们把商业模式改为免费”。这个立场极为合理。大型科技公司如果能成为免费知识的门户,能为材料收集大开方便之门,价值就会大得多。

亚马逊宣扬的信条并非完全一样,但基本路线还是一致的。亚马逊给自己卖的图书降价,其中就隐含了亚马逊对图书价值的认识。贝索斯单方面将电子书价格定为9.99美元一本,远远低于纸质书价格,实际上就是在暗示,生产一本书所需要的成本在于印刷和储运,而不是脑力、创造力和多年寒窗。贝索斯含蓄地指出,科技会让图书价格越来越低;在这个观点影响下,亚马逊在图书出版业务方面的对手,那些顽固不化抵抗降价压力的公司,都成了与读者为敌的吸血鬼。但实际上,图书利润对贝索斯来说只是第二位的。亚马逊卖出去的查蒂.史密斯(ZadieSmith)或罗伯特.卡罗(RobertCaro)的每一本书,边际利润是多少在整个体系中无关紧要,更重要的是让读者沉迷于亚马逊的设备和网站,这样亚马逊就能成为他们生活的中心,休闲和消费的中心—跟谷歌和脸书心怀的鬼胎一模一样。

它们离这个目标已越来越近。亚马逊、谷歌和脸书如今已成了文章、图书和视频最主要的集大成者。是它们将自己截然不同的各个部分组合起来,创造出适用、清晰的产品,它们的商业模式比它们取而代之的那些要好得多。谷歌和脸书不会为呈现给消费者的任何文章付费,所提供内容的规模也比任何传统媒体拼尽全力所能做到的要大得多。毕竟,它们是在将全人类的所有产出都组织起来。

当然,这可不是什么天真无邪的行为——尽管科技公司拒绝承认它们对发表和推广的材料负有任何责任。它们辩称自己只是平台,是不偏不倚的公用事业,任何人都可以使用,也不偏向任何人的利益。年美国总统大选期间,脸书因为放任假新闻报道泛滥——生捏硬造的右翼阴谋源源不断,推高了唐纳德.特朗普的候选舆情—而受到抨击,马克.扎克伯格一开始完全否认自己有什么过错。他在脸书上发帖撇清自己,辩称:“我们的目标是让每一个人都有发言权。”看到扎克伯格在新闻业的灾难性崩溃和美国公民文化的每况愈下面前若无其事地一走了之,很让人窝火。因为在这两件事中,他的网站都扮演了重要角色。引导公众获取信息的过程中蕴含着巨大的文化和政治力量,尽管扎克伯格不愿承认。以前我们把这种权力叫作守门——这一职守,曾经极为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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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好奇心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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